媒介稿约
给我留言
与我联系

  

游 子 的 觉 悟

  口述:良杰 执笔:振业

   

山清水秀的环境孕育着我的成长,贫困的山乡培养一代又一代的质朴乡民。改革浪潮卷入到乡村,带来了经济,也带来新的观念,一幢幢的楼房的拨地而起,就是这个年代的产物了。

自改革以后,以耕地为生的父亲突然承包起鱼塘,办起养殖业,开始富裕起来。在童年的心灵中,父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,他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巴,一手刚劲有力的毛笔字,打起算盘来,比别人打计算器的速度还要快。童年时,父亲是影响我最深的人。

那个时候,每一样东西,都是父亲手执手地教我的,打算盘、练书法、学算术。这些都使我在小学里面能够鹤立鸡群,成了天之骄子。如果说父亲有什么不好遗留给我的话,那就是倔强的性格,暴躁的脾性。在童年里,父亲对我们的管教很严格,脾气也很暴躁,嗓音又大,他动怒起来,常常把我和弟弟吓得躲在角落一旁,不敢发出一点声音。

在父亲的教导下,我们兄弟俩在小学到初中的成绩一直都是排前列的,为老师和父母添了不少荣誉,这是父母亲一直值得骄傲的和自豪的。

初中毕业那年,父亲突然建起了一百多平方的楼房,花十多万来建这么大的楼房,在当时还是比较少见的,父亲一下子成了焦点人物。可是楼房还未建好的时候,一场无情的大火,将父亲多年经营的店铺烧通天了。正在装修的楼房被迫停下来,家庭欠下了一屁股债务。当我以最好成绩考上重点中学后,我的家庭已不是昔日辉煌的万元户,父亲被迫回到乡下,执起久置的锄头,开起那片荒田来。在那个环境,我已经没有办法去完成大学梦了。

“你也知道现在的家庭的环境怎能样了吧。父亲实在没法再让你继续学业了。”父亲地对我说。

我默默地聆听着,心乱如麻。

“就算是父亲对不起你吧。”父亲补了一句。

我突然鼓起勇气,冲着父亲就喊:”那幢楼房足可以让我读完大学了。当初,你为什么要建起那幢不实用的楼房呢?”

“你……”亲的面色一下变青了,很快又平静下来,平缓地说:“当初又有谁会预料到这一步呢?就算父亲真的对不起你吧!”

 “你就知道要顾自己的面子,就知道为了自己着想,你又有没有想过十年寒窗一朝被毁的痛苦?”我狠狠地扔给父亲这样的一句话,气冲冲地走出来。

残酷的实现使我无法进入校园。九月过后,望着同学背着行装纷纷踏入校园,心如刀割的我却扛着锄头到农场去了。那一年,是我十八个年头来最痛苦的岁月。那幢没有建好楼房成了堆放稻草的杂物室。每当我经过那幢楼房的时候,我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愤恨。

那一年,倔强的我与父亲没有说过超过三十句言语。每当我父亲问我的时候,我总是粗声粗气地回绝。父子之间隔着一幅深厚的墙壁。对现实不满,对人情怨恨,使我性格越来越暴燥,动不动就找人来打架。

后来,父亲实在奈不住了,就让舅舅将我带了出来,卷入打工的浪潮之中。

可是,从未见过世面的我,什么也不懂,什么也不会,脾性又暴燥,来到工厂第二天就与主管争吵起来,还差点打起架来。最后,还是要用舅舅来担保,我才得以留下来。

现实的底层打工生活与远大的理想抱负距离实在太远了。我时常闹着要离开工厂。这下子可把舅舅惹火了,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我的脸蛋上。

“你现在快二十岁了,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,照照镜子去吧!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吧,像什么呢?像街道上的垃圾。”舅舅怒吼起来了。

“你以为这是我的错的吗?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模样吗?如果不是父亲的的话?我现在还在学校里念书呢!”我大声地反驳着。

“难道这又是你的父亲的错吗?我说,良儿啊。你觉不觉得父亲是一个多么可怜的人啊!一把无情的大火把他多年的心血毁掉了,差不多也把他整个家庭都毁了,你还要不断地责怪他,试问,这是儿子的所为吗?”舅舅问。

“这……”我难以回答。

“我不管你有什么远大的抱负。但是你得接受这个现实,你已经离开了校园,站立在社会上,完全可以独立生存了,况且,并不是说非要经过大学才能实现梦想的,如果你还以为自己真的有本事的话,外面的世界宽得很,那你就展翅高飞吧!”舅舅解释说。

一席话使我从梦中惊醒。过去的已经过去了,争过,吵过也闹过,最终的结果还不是一样吗?现实就摆在眼前,我能够做到的就是踏踏实实地从底层打工生活走过来。

打工的生涯,使我看到了技术知识的重要性,我曾经对刚来的中技生和大学生抱过很大的怨言,大家都是年青人,都是为了求生存来这里打工的,为什么你们一来就拥有好的职位,高的薪酬,我却在那流水线上苦苦挣扎也捞不到几个钱。可是,事实就告诉我,他们无论在哪方面的能力都有他存在的价值,这不得不使我对他们另眼相看,也使我真正懂得技能知识的重要性,使我更加向往大学的生活。

残酷而现实的打工生活与远大的梦想抱负,常常在脑海中激烈地撞击,使我陷入痛苦之中。我时常在想,如果当年不是这样子,我一定会考上大学,肯定不会像今天这个模样的。不甘于现状的我学会了自强,也学会自立,入厂的第二年,我参加了自学考试。年轻燥动的心常常使我在梦中惊醒,除了自强不息之外。我别无选择。

三年后,家庭的环境开始改善,父亲重新承包的鱼塘有了起色,弟弟顺利考入大学。为弟弟送行的宴席上,我一言不发地坐在父亲的对面,父亲不时用眼睛斜视着我,但是止终不敢对我说些什么。为了打破这个僵局,我拍着弟弟的肩膀说:“出门在外,就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,认认真真地上学去。”

晚上,父亲突然进来我的房间。

“有事吗?”我随便问

“没有。”父亲有些不在所措地说:“明天就要走了吗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你已经三年没有回来,怎么不多住几天呢?”

“这里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了。”我答

“这……”父亲咬着嘴唇,似有难言之隐,过了一会儿,问:“你还在生父亲的气吗?”

我无言可对,实话说来,弟弟考上大学,作为大哥的应该为他高兴,但是不知道怎的,我的心里像被什么压住的。直到我拿了大专文凭,燥动的心总算平静下来了,开始了另一番职业生涯。我已经差不多三年没有回过家了。

在这三年,我和朋友开创了工作室。当时,我和朋友的资金都很紧缺,纷纷向亲朋戚友去借钱,要我向家人要钱,可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,我想到了舅舅,一个曾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扶持过我的长辈。

对于我作出这个冒然的决定,舅舅大发雷庭了。

“你知道现在社会的竞争有多大吗?你在这个行业有丰富的经验吗?”舅舅大声地问。

我坐在背椅上,一言不发。

“你怎么还是那么冲动,要知道,雄心的一半的是耐心。你得卷入打工浪潮里多学会一些经验,这些才是锻炼”舅舅解释说。

“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自己的产业,我决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的。”我反驳着。

“对于这件事,我就无能为力了。”舅舅决绝地回答。

第二天,舅舅却找到我,将三万五千元交到我的手中。从他的脸色中可以看得出他还在气头上,但是,我还是很感激他的,毕竟这是我的亲舅舅吗?

工作室开业半年,缺乏经验的我们不得不将工作室转让。一下子,我们亏了五万多元。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舅舅身旁,舅舅已经没有什么言语来斥责我了,只是不停地摇头叹息。

创业的失败,使我受到沉痛的教训,我不得不承认,自己还是个小孩子,燥动得很,不平静的心态使我焦躁不安。于是我回到已经三年多没有回来过的家乡,散散心。

在家中,我见到三年不见的同学。同学本来是一位刚强直率的年青人,脾性刚烈的很,初中的女生都很害怕他,因为他动不动就拍打桌子,大吵大闹,而且,他的家境还富有,又是独子,更是骄横。在众多同学中,他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。因为我们是当年都是同类人,只是他上了高中,我却卷入了打工的浪潮之中而已。三年前,二十多的他,意气风发、得体衣着,令众同学眼前一亮。在同学眼中,他是多么幸福的啊!

可是,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,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已荡然无存了,脸色憔悴、双眼深陷、寸把长的胡子,好像经历了什么沧桑似的。

“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?”我拉着他的手问。

他凄然地苦笑起来,说:“有谁会意料到这样的结局呢?”

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我急切地问。

“两年前,父亲病重花光了所有的积蓄,最后还是不愈而去了。”他叹了口气说

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,当初有谁能预料呢?昔日的公子哥儿,出手阔卓的同学一下子成了担负全家经济开支的一家之主。残酷的现实将人推向了极端,把一个脾性暴燥的年青人的急性子一点一点地泯灭,走向成熟。

“父亲在生之前,我总是千方百计地与他老人家对抗,他说东我偏向西,常常因为一些小事,闹得鸡犬不停,把父亲气得脸色发青才罢休。可是现在呢?他老人家不在了,家里静得可怕,争吵只能成为一种记忆,成了悔恨!”同学的眼眶中滴出两颗泪。

昔日的同学和我一样,老是要和父亲唱对台戏。可是,谁也不会想到他的结局会是变成这样的,他的经历如一面镜子,照着他也照亮了我。每想到这些,我的心不知怎的,像被揪了起来地似的,空空的。

 “父亲在的时候,我们都没有尽儿子的责任,成了悔恨的回忆。”同学补充了一句。

我这样对待父亲是不是太过分了呢?想归想,但是要我向父亲道歉,恐怕还没有这个能耐。不过,同学的经历使我的思想得到很大的改变。

回到家的第二个星期,让我看到更残酷的事。堂兄发生车祸,在医院抢救了好几天,无效而亡。在这几天里,堂叔一直守在医院,打电话四处凑钱,等到他知道无可挽救的时候,他整个人都像垮了一样,瘫坐在医院走廊的背椅上,眼泪沿着他布满皱纹的面孔上流了下来。

那到晚上,大学毕业的堂兄向堂叔商讨要开店的事儿。堂叔并不主张堂兄的举措,就说了堂兄几句。心里有气的堂兄就与堂叔争吵起来,怒气冲冲的堂兄开着车子就出去喝酒,回来的时候就发生了祸事。 

为什么作为子女的总是不断地嫌弃自己的父母给予自己还不够,还要千方百计地找老人家麻烦,甚至演泽着要白头发送黑头发的悲剧。试问,这就是我们作为子女的良心所在吗?

望着堂叔老泪纵横的痛苦模样,我的心剧烈地颤抖,一种从未的心灵震撼。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,这是游子对昔日所作所为的忏悔泪。

经过这件事后,我对父亲的态度得到切底的改变。当我知道那三万多元是父亲要舅舅亲后转交到我手上的时候,我更加愧疚不已。

自此之后,在外打工的我,每个月都要往家里走上一走。许多朋友觉得好奇,为什么在每年农忙之时,我总要请假回家帮忙收割。也许他们都无法明白这是游子觉悟过来的结果。没有什么东西比家庭完整、团结、和睦更加珍贵。我终于感悟到了,朋友,你呢?

  

《游子的觉悟》刊于《打工文学》2004年7月号

 


网站空间: 北京网易公司提供    管理员信箱:jinye8456@163.com
网页版权归著作人所有,采用和转载请联系